2012年7月25日至26日，去贵阳参加“2012生态文明贵阳会议”。26日上午参观了新开的贵阳城乡规划馆，了解了贵阳及贵州规划方面的许多内容；下午受邀在“城乡规划论坛”上发表演讲，谈到对西部、对贵州城镇化的一些初步认识。为了不影响开会，都是从正面去说。

　　回到北京再来想想，贵州省委、省政府提出，把工业化、城镇化“两化”战略作为贵州的主导战略，无疑是十分正确的。但在贵州确实感受到具有空前影响力的贵州速度：贵州想把好多年要干的事，短时期内干完。空间上、时间上的许多浓缩，已经折射出粗放型的苗头，非常值得警惕。

　　先说用地。贵州缺地，这是贵州的一个基本省情。从全国范围内看，贵州是唯一没有平原支撑的省份。然而，从贵州规划中很直观地就难看到，贵州好像并不缺少土地。贵阳、遵义、安顺、毕节、凯里、都匀等黔中主要城市群的主要城市，2010年的建成区面积为328平方公里，人口为415万人，面积与人口比大约为1.27:1，也就是每平方公里实有12700多人。规划到2020年的建成区面积为1240平方公里，人口为1110万人，相当于每平方公里不到9000人。其他一些区域中心城市也都出现了这个情况，例如六盘水2010年中心城区是10700人/平方公里，规划到2020年变成8000人。从用地规划这件事上，贵州各地似乎都在比拼，要把今后20年、30年可用建设用地在这短短几年内全部铺上水泥、浇上沥青。

　　再说项目规划。5月份有几组人马受到贵州省有关方面委托，历时21天，到贵州各地进行生态文化旅游项目考察，编制及收集的项目总额高达4.6万亿，从中筛选出总额约3万亿元的项目编制重点投资项目。经项目组整合，初步提出规划10个国家级重大项目、50个省级重大项目、200个省级重点项目。应该说这是一份十分惊人的项目规划，也是一份确实难以禁得住推敲的项目清单。问题还不在于项目本身，问题在于此中反映的背后的问题是，贵州各地普遍担心搭不上现在这班车，以后没机会了。回顾4月份，时任省委副书记、省长赵克志在“第七届贵州旅游产业发展大会”上讲话宣布了“十大工程”，并提出“对纳入规划的项目，省里将在投资、审批、用地等政策方面重点给予支持；对未纳入规划的项目，原则上由各地自己安排实施”。假如你是一个市的市长，我想，你不要求下属编项目才怪呢。

　　贵州很急，这种心情非常理解。 从城镇化率上讲，贵州2010年的城镇化率只有33%，低于全国16个多的百分点。33%意味着什么呢，意味着现在仍有2700多万人口生活贵州的山区、农村，而这些人中的1/3又是贫困人口。贵州的88个县中，50多个是国家级贫困县。贵州省政府部门的同志爱讲一句话是说，如果贵州要在2020年与全国人民一起实现小康，非得下大力气实施工业化、城镇化战略，否则就无法完成党中央、国务院交给的任务。

　　问题在于：浓缩得到的是精华，还是粗放的后果？问题还在于，有没有通过浓缩的办法，在很短的时间内缩小与东部的差距，比如在城镇化率上达到全国平均数，甚至紧追20个百分点，达到东部的60%？答案都是显而易见的一个“NO”，不须做出任何论证。
　　能够贵州什么样的建议？

　　我觉得首先一个方面，贵州那种急于通过浓缩来致胜的心态，要变得舒缓一点。贵州与全国，或者说西部与东部，如果从经济总量、从经济份额上来说，那确实只能选一个词——差距。西部12省的人均GDP只有东部省份的1/2；地均只有5%。但是从区位功能上说，主要不能用差距来说话，要用互补来说话。西部的生态保障功能值多少钱？环境值多少钱？资源储备值多少钱？贵州人不用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，不要被驾上全国增长速度“前三”就下不来了，不要提出什么经济速度“超出全国平均、超出西部平均、超出过去”这种类型的口号。贵州能不能有点智慧，能把生态文明的价值观，发展观演绎得更加透彻，论述得更加系统，为全国提出一个贵州慢发展模式，而不是去在速度问题上让自己疲于奔命？！

　　另一个方面，要做一些既重要又紧急的事情，比如人力资本的提高。经济发展速度，对于贵州是很紧急，但可能没那么重要——考虑到贵州经济总量的基数。如果方向错了，以后还可能有害，比如建起一座城、埋了一条河、毁了一片林，可能后患无穷。但是人力资本提高，对贵州永远都那么重要，永远是那么紧迫。只是这种紧迫性不是浮在面上。全国人民最担心贵州流失的是水土，因为它是大家的屏障。但是作为贵州领导，最担心的应该是人才流失。贵州有700万人在外地打工，这是贵州农村的精英。而从大专以上学历的精英人群来看，2000-2010年十年间，东部地区的江苏的大专以上学历的人口比重由3.92%激增到10.81%；同期，地处西部地区的贵州省大专以上学历的人口比重仅由初始的3.93%增长为5.29%。 即便追求的是速度，江苏的人力资本的贡献率比贵州要高出许多，贵州未来靠什么？

　　最后一点，既然贵州不要追求速度，贵州要去做那些潜在来说更重要的事（比如人力资本提高），那么贵州如何缩短与全国的差距，如何走向小康？答案是很简单的，首先要考虑的是，中央要对贵州这种地方多承担责任，东部地区也要多承担责任。从转移支付来说，要有自上而上、自东而西、纵横交错的支持，来确保贵州人达到全国的基本公共服务水平，并在此基础上不断缩短经济发展、收入水平的差距。贵州不追求高速度，不意味着他不追求合适的速度。这个合适的速度就是贵州的资源环境能够承受的、具有贵州独特竞争力的速度。
　　　　（2012年8月1日）